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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夏天（2）

  目黑莲没觉得骑摩托车这项活动有多么无聊或是疯狂，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是阿部亮平来带他做这件事，在这个人斯文外表的衬托下，这项活动的刺激程度似乎突然增加了不少。

  阿部亮平告诉父母他是乘坐新干线回来的，因为行李箱坏了懒得选新的就没带多少行李，实则自己背着书包骑了三个多小时摩托车回家，中途还在一处海边停下来吹了会风。到了以后他把车子停在废弃不住的旧房子的车库里，一直也没来管过。

  “会骑吗？”阿部亮平一边擦拭摩托车一边问身旁的人。

  “会，但没有驾驶证。”目黑莲满脸写着诚实。

  阿部对他的这一回答仿佛十分满意，把脏了的纸巾塞进口袋，张开手臂把靠着摩托车的目黑莲圈在了中间。

  “要不要我教你？”

  和一旁废弃已久的房子一样，车库里早已经积起厚厚的灰，短路的灯泡也没有人修理，除了微微透进的天光再无其他光源，两个人靠得再近也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五官。

  目黑莲正对上阿部亮平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但谁也没有退却的意思，忽然地，他伸出一只右手搂住阿部的腰，将两个人的位置对调过来，开口道：“阿部老师，还是这样教我比较好。”

  阿部愣了一下，随即用一根手指轻点了一下目黑莲近在咫尺的唇：“老师一般都不会喜欢不听话的孩子。”说完，将他轻轻推开，一个人把摩托推了出去。

  “上车吧，今天我来载你。”

  两人踩着黄昏的影子上了通往海边的公路，越往海边骑，天空中灰色占的比例就越小，赤色的云朵在海天交接处燃烧着、翻滚着，烧出了纵然有泼天的海水也无法洗去它半分颜色的气势。

  阿部猛加了一下油门，车带着人一下子窜了出去，任目黑莲再厉害也抵抗不了惯性，慌得一把抱住他的腰，适应这个速度以后侧着头把脑袋放在了阿部的肩膀上，悠闲地看起风景。

  “好重。”

  “不重。”

  “重。”

  目黑莲听到他语气加重，不情愿地把脑袋抬起来，“我还没嫌弃阿部君的肩膀太瘦硌得我肉疼呢。”

  “下次戴个垫肩。”

  目黑莲被他突如其来的冷幽默击中，双手悄悄动了动：“还有下次吗？”

  没等到阿部亮平的答案，车已经停了下来，摩托车被停在一处观景平台附近，顺着旁边的楼梯向下一直走就能到海边，他们骑得不远，海上的红焰尚有余势，卷着灰蓝的海水在迂回往返中此消彼减，不见一刻停息。

  “要是能去海钓就好了。”目黑莲盯着远处翻滚的海水。

  “你喜欢钓鱼啊？”在阿部印象中这是他爷爷和爸爸近几年才会做的事，目黑莲除了一身健康的肤色看不出来有这种爱好。

  “我经常去钓鱼。”目黑莲一提起这个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还会钓小鱼虾，有机会要跟我一起吗？”

  “好像不用等了，机会已经来了。”阿部指向一艘即将在不远处停下的小渔船。

  目黑莲立即像只被摘了项圈的哈士奇朝着那艘船飞奔而去，阿部没想到他跑得那么快，拿出在大学里健康测试的力气才勉强跟上，停下的时候目黑莲脸不红气不喘，阿部的脸上倒是也不见红色，只是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自己只是随手一指想跟目黑开个玩笑，没想到他会真的尝试跟陌生人的船只出海。

  船头站了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人，穿着连体的工装裤和白色老头背心，头上包了一块白色毛巾，举手投足间的漂亮的肌肉线条是长时间健身的痕迹。

  “您好。”目黑莲率先开口，“我姓目黑，请问您是准备出海吗？”

  “我姓岩本，岩本照。”那人转过脸来，一脸的凶相让阿部犹豫着要不要带着目黑莲在惹怒他以前赶紧跑路。

  “我不是专业的渔民，就是借亲戚的船出来玩玩。”

  “能带上我们吗？”

  阿部已经开始默默思考挨骂以后如何道歉。

  “可以啊，你们还要回这儿吗？”

  “您方便送我们回来吗？”

  岩本点了点头，伸手要拉他们上船。

  “来吧，阿部君。”目黑莲借他的力稳稳上船，转头要去拉阿部。

  两个人都已经说好，阿部亮平也不好再拒绝，向岩本照介绍了一下自己也爬了上去。

  这艘船在岸上看着很小，内里实则还算宽敞，放了几个小小的木凳和渔网，还有一顶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紫色渔夫帽。正想着为什么船上会有一顶这样的与环境不符的帽子时，它突然动了起来。

  阿部刚准备转身跳船求救，帽子落到一边，下面坐起一个人来，那人穿着和小船底漆颜色相似的衣服，手臂上套着深色的防晒袖套，刚刚又缩在一个视线死角，只露出一顶盖在脸上遮光的帽子，阿部差点以为他是岩本埋伏在船上的同伙，要将他们两个一起杀人分尸，扔进大海喂鱼。

  “哇，两个帅哥。”那人站起来走到阿部和目黑的面前跟他们打招呼，眼睛微微眯着，目光被藏在帽檐的阴影里，看不出来是打量还是欣赏，“你们好啊，我叫深泽辰哉。”

  “我是目黑莲，深泽君你好。”

  “阿部亮平，叨扰您了。”

  “哪有，我又不是这艘船的主人。”深泽辰哉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岩本照，“我是他的同事，一块出来玩而已，要说叨扰也是我们三个人叨扰他一个。”

  “对啊对啊。”岩本附和着他的话，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那副样子完全颠覆了阿部五分钟前对他的印象。

  一群刚刚相识的人寒暄完毕，阿部和深泽坐在两个并排的小木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目黑莲则跑到开船的岩本照旁边询问他船上有没有海钓用的工具。

  借船给岩本的亲戚经营捕鱼业，船上常年都备着这些工具，只是更换新船以后这艘船闲置了一段时间，不知道那些东西还能不能用。

  “东西都在船尾，你自己去看看还能行不行。”岩本照看了一眼天色，“不过现在离海钓的最佳时间还早，不知道好不好钓。”

  目黑莲表示自己就是想试试，钓不钓得到倒是无所谓，道了声谢就匆匆往船尾走。

  “要不要打个赌？”深泽辰哉百无聊赖地靠在船壁上，瘫得像只懒猫。

  阿部亮平看到他目光的方向就明白他想赌什么，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数字：“0。”本来就不是海钓的时间段，他们又是在浅海，阿部相信自己理智的判断。

  “你这么不相信他啊？”深泽辰哉有点诧异，愣了一下又冲着阿部笑起来，“其实我也想赌0条来着，不过既然你已经先说了，那我就猜7条。”

  阿部没有搞懂他为什么要猜一个具体的数字，这不是加大了赢的难度吗？不过他也懒得去问，心里默认只要目黑莲钓上来了鱼都算自己输。

  “惩罚呢？”

  “还没想好，你可以想一想。”

  目黑莲正好拿着渔具从他们身边走过，这船本来就不大，阿部和深泽还丝毫没有降低音量，全程的对话都清清楚楚地传到船尾。他冲深泽笑了笑，无辜的眼神转向阿部亮平：“阿部君居然一点都不相信我的能力啊。”

  阿部冲他摊了摊手：“你也可以用你的能力让我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时间点不合适、钓鱼时间不长、海域太浅，甚至渔具都太过破旧。在这么多因素都不适合的情况下，加上海钓本身就有一定难度，目黑莲又是初次尝试，阿部的不信任有理有据。

  正因为有理有据，所以当七条鱼在桶里活蹦乱跳的时候，阿部亮平动了一点要去研究神学的念头。

  他不得不承认目黑莲的钓鱼能力，毕竟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

  “阿部君，你输了，现在来说惩罚喽。”深泽辰哉拍拍他的肩，“刚刚我跟目黑君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个惩罚方式由他来定，你觉得可以吗？”

  阿部点点头。

  “那么，阿部君明天要去我那里染头发，颜色由我来定。”目黑莲蹲着一边收拾渔具一边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在已经暗下去的环境里显得更加亮，让原本就是输家的阿部亮平更无法拒绝。

  “好。”阿部心想无论染得多么夸张，自己再找个理发店染回黑色不就好了，反正他又没有规定时间。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他转头望向船头的岩本照，“岩本君，能麻烦你现在送我们回去吗？”

  “好。”

  为了方便目黑莲钓鱼，他们把船往海里开了一些，不过为了安全没有走很远，再加上海面上风平浪静，没什么阻碍，很快小船就回到了他们上船的地方。

  再三道谢以后，阿部亮平和目黑莲提着那七条鱼下了船，本来想要把他们留给深泽和岩本，但两个人都说不会处理鱼，所以最终还是交由他们带回家去。

  再次坐上阿部亮平的摩托车后座时，两个人都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心情。阿部亮平刻意在夜晚的公路上放慢了速度，后座的目黑莲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高高举着装鱼的桶，微热的气息随着他胸膛的起伏扑在阿部的脖颈处的皮肤上，随即又被晚风带走。

  “好想唱首歌啊！”目黑莲靠近他的耳朵说道。

  “唱吧，反正也不会有别人听到。”阿部亮平专注地盯着前方。

  后面的人小声咕哝了几句，然后放开搂着的那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大声地喊了几句无意义的单字又搂了回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轻轻地把下巴搭在他后颈上。

  “下次要这样做之前提醒我一下，否则我会以为你有什么隐疾。”阿部在他刚刚突然放手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说这话的时候却嘴角带笑。

  目黑莲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像大狗狗一样用前额蹭了蹭阿部脑后的头发，又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上：“稍微快一点好吗？我怕你的肩膀承受不了。”

  “安全比较重要。”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右手有点酸了。”

  “快了。”

  车子重新在车库里停稳时已经是深夜，阿部和目黑站在车库门口对着那桶鱼不知所措。目黑莲坚持要把它们当作礼物送给阿部亮平，阿部亮平嫌麻烦懒得拿，最终败倒在目黑莲湿漉漉的眼神中，只好提着那一桶鱼与目黑告别，然后各自回家。

  两个人的家离阿部家旧宅的距离都不算远，再加上都是本地人，因此阿部也不担心目黑深夜回家的安全问题，倒是自己进家门时被坐在沙发上半睡半醒的弟弟吓了一跳。

  “你在这干嘛？怎么不去睡觉？”阿部换鞋一边问。

  “哥，你下次出门能不能记得带上手机，今天晚上妈妈一直联系不到你很着急，让我在这里等到你回来再去睡。”

  “妈妈呢？”

  “在诊室值夜班。”

  “辛苦你了，我下次会记得带手机的。”阿部拍拍他的肩，“去睡觉吧。”

  弟弟迫不及待地跑向卧室一头倒下，阿部看着他那副样子也犯起困来，随手将那一桶鱼放进厨房，拖着疲惫的脚步去冲了个澡睡下。

  也许是因为难得的运动，阿部这一晚睡得尤其好，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感觉回到了在学校满电的状态。坐在床上拨弄了一会手机，阿部被外面传来的香味吸引，简单洗漱了一下，穿着睡衣走到客厅。

  餐桌上摆了两份早餐，撒着黑胡椒盐、盖着柠檬片的烤鱼搭配着汁水充盈的樱桃，盘边还摆了两杯鲜榨橙汁，弟弟阿部南树已经坐在一边开吃，过于香的吃相使这份早饭显得更加诱人。

  “哥，你小声一点，妈妈刚吃完去睡觉了。”

  “这是妈妈做的吗？”阿部亮平开始感到愧疚，自己回来以后一点也没有减轻爸妈的负担，倒是每天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的照顾，自己可不是和阿部南树一样的小孩子了。

  “不是，爸今早出差回来做的。”

  阿部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味道很鲜甜，烤的火候刚好，调料加得不多反而保留了它原本的风味。

  快要吃完时阿部亮平才突然想起这鱼的主人来，看了一眼时间加速解决了剩余的东西，擦了擦嘴就匆匆回卧室换衣服。

  “我出去一趟，带了手机，不用担心。”阿部冲着弟弟晃了晃手机和钱包就冲出了家门。虽然他起得比前几天早了很多，但吃完饭也已经将近十点，即使前一晚并没有约定时间，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到，这是他的处事原则中对别人应有的尊重。

  阿部的脚步随着手机上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快，快到店门口时几乎是小跑着的，目黑莲这次并没有站在门口抽烟，而是正在给一位顾客剪头发。阿部在门外稍稍调整了一会呼吸才推门进去，他并不想打扰目黑莲的工作，就默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候着。

  目黑莲从镜子里瞥见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虽然很想跟他搭话，问一问他昨晚的鱼有没有吃，味道如何之类的问题，但还是一丝不苟地给手中的客人剪好了头发，将客人送出门以后才走到阿部面前，笑着盯着他看，之前心里想的问题倒是一个也没问出来。

  “现在开始吗？”阿部首先移开了目光，开口打破沉默。

  “去那边椅子上坐下吧。”目黑莲从一旁把要用的工具装上小推车推到自己右手边。

  “要不阿部君闭上眼休息一会？”

  阿部亮平心想又不是校园里的少男少女，还要玩闭眼睛给惊喜那一套吗？虽然目黑莲长得是挺好看的，但这又不是在拍电视剧。心里默默吐槽完毕，意识到现在也不方便玩手机，还是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专心感受着目黑莲手中的动作。

  “我要上染色膏了哦。”目黑莲提醒。

  “拜托你喽，希望不会让我明天出不了门。”

  “阿部君明天有出门的计划吗？”目黑莲一边涂抹染发膏一边问。

  “没有，只是开个玩笑。”阿部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就是一个纯粹的宅男。”

  “那我可以邀请阿部君明天出去玩吗？”

  “你不上班了吗？”

  “明后两天休假。”

  “后天可以吗？明天我想在家做一些家务。”

  “那一言为定。”目黑莲看着镜子里闭着眼的阿部笑了起来，“现在更换染膏了哦。”

  阿部亮平眉头微微挑起：“你不会想在我头上弄出个彩虹吧？”

  “不会的，只是适度的惩罚。”

  第二种染膏涂得很快，涂抹完以后用红外线灯烤了一小会，目黑莲就带着他去清洗了头发，再坐到镜子前，打开包头发的毛巾，阿部亮平一点都没看出来发色有什么变化，他疑惑地回头看目黑莲，后者笑了笑没回答，拿起电吹风帮他完全吹干后撩起了他左耳边的一簇头发。

  藏在那簇黑发后面的是一抹亮眼的橙色，比目黑莲之前头上戴的那顶假发的颜色更加透明，像是漫画主角头上才会有的发色。

  目黑莲从小推车上拿了两个黑色发夹和一支小梳子，给阿部亮平做了一个侧编发，亮眼的橙色在深茶色发丝里若隐若现，编发又捞起了阿部额前的碎发，露出线条清晰的眉眼和下颌线。纵是阿部亮平这种平时从来不关注自己外表的人都要承认这样的自己看起来确实要比平时顺眼一些。

  “昨天见到阿部君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适合这样的发型。其实只用染膏涂了这一撮头发，其他的地方涂的是护发素。”目黑莲低头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让阿部亮平觉得自己作为昨天那个赌局里的失败者，却仿佛被游戏规则莫名其妙地偏爱了一次。这在他过去的人生中尚且没有发生过几次，所以突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谢吗？谢谢他的惩罚，还是谢谢他没有惩罚呢？

  思索再三，阿部亮平决定直接省略感谢的对象，尽力用平生听起来最真诚的语气说了一声谢谢。

  被感谢的人倒是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被感谢的事，只是冲着阿部亮平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指了指墙上的钟，问他快要到饭点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饭。

  “不了，我要回家做一些家务。”阿部亮平的理智在短暂几秒的缺席后迅速回归，他早已计划好染完头发回去做午饭，虽然面前这个理发师很帅，但也不能打乱他原定的计划。

  “好的，阿部君，后天见。”目黑莲帮他拿起身上的遮布，“不过我们是不是还没有说好要在哪里见面？”

  “而且我们也还没有联系方式。”目黑莲看向阿部的手机，意味明显。

  阿部亮平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除了一路考学，被周围人称赞的时光，也不乏脑子里的螺丝莫名松开或是突发奇想的时刻，放松状态下的他尤其容易这样。

  “就先不留联系方式了，看看我们后天有没有默契在街上遇到吧。”

  回到家以后，阿部亮平才反应过来他这么说和直接放了目黑莲的鸽子没有任何区别，虽然老家这里不是什么大都市，但面积也不算很小，他和目黑莲昨天也没有提及彼此具体的住址，更不会知道对方平时常去的地方，这要怎么在大街上偶遇？

  难道要直接去理发店吗？阿部亮平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那样不就违反了规则，一点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