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nith

提示音响第三声

    新消息提示音急促地响了三声,深泽辰哉终于不再留恋尚未完成的论文,摘下眼镜,闭上眼短暂地休息了一会,拿起倒扣在一边的手机。

    “好久不见了,我过得还挺好,你呢?”

    “要一块出来玩吗?”

    “我重新参加了一次升学考试。”

    这是深泽辰哉接收到的三条新消息,往上划,是他一年多以前发过去的一条“你最近怎么样?”再往上,是收信人的名字——岩本照。


    明明很期盼回复,但在真正收到回复的这一刻,深泽辰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聊天框上的这个名字,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开始思考他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去年升学考试前半年,课间,深泽辰哉正坐在教室里复习,班里有个同学过来说门外有人找他,走出去之前他还在猜是不是邻班比较要好的几个同学之一,出了门看到走廊里站着的那个正朝着他微笑的人时,深泽通过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预测出来自己注定要与眼前这个人有一段故事。


     事实证明预言很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体质特殊或是怎样,而是他作弊隐瞒了故事的开始。


     岩本照和深泽辰哉其实做过三年的初中同学,刚刚升入初中时,深泽辰哉心里慌张得要命,因为他的朋友们几乎都去了和他不同的学校,唯一一个和他在一块的还不在同一个班,甚至楼层也差得很远。

     深泽辰哉不擅长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和别人交朋友,他害羞又害怕,于是用一层高冷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成天坐在教室倒数几排,下课的时候要么假装埋头睡觉,要么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沉浸于这样的状态久了,他好像真的逐渐变成了一个孤僻的人。

     打破他那层壳的人是岩本照,那时候还和他差不多高的小豆丁、皮肤晒得有点黑,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得像两个小月牙。这都是深泽辰哉在认识他之前就记住的特征,原因是岩本照总是积极地回应科学老师的提问,深泽辰哉最喜欢的课就是科学课,但他从来没有在这节课上站起来过,于是他记住了岩本照,每次看到岩本起来回答问题的背影,他就觉得仿佛自己的影子也和他重叠在了一起。


     还没等到他主动去认识岩本照,对方先把他堵在了放学回家的路上。


     “深泽,你要不要来参加体育部办的乒乓球比赛啊?”

     深泽辰哉觉得这个人好奇怪,明明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上来就要邀请他去参加比赛,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好啊。”深泽辰哉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这样的声音,然后面前的人脸上出现了两弯小小的月亮。

     “一起走吧。”从那天开始,深泽辰哉每天放学都会看到岩本照背着书包斜靠在后门口,笑着对他说出这句话。

  


     乒乓球比赛在他和岩本照认识半个月之后举办,彼时即将站上赛场的深泽选手学习乒乓球也恰好半个月,他站在场边热身,队友兼教练岩本照就在旁边给他递水递能量棒,不时地安慰他不要紧张。深泽辰哉想说他不紧张,不就是一个级部自己举办的小比赛,几乎每一队里都有几个选手是像他一样临时抱佛脚学的乒乓球,这种情况下,输赢就更加不重要了。但看着岩本照认真的眼神,他还是把这些话就着矿泉水一起咽了下去。


     比赛因为选手水平结束得很快,下午四点不到,太阳刚开始要有下降的迹象时,乒乓球赛正式落下帷幕。深泽辰哉要坐公交车去祖父祖母家过周末,岩本照则骑着一辆山地自行车过来,准备结束后去骑行。于是两个人在场边道别,深泽辰哉先一步去了公交站台。


     站定五分钟,深泽辰哉感觉到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球拍、运动鞋、帽子,他一边扫视着自己全身一边默念着,应该都带齐了啊。突然吹过一阵风,深泽辰哉感觉到自己汗湿的双臂凉飕飕的,才想起来自己把外套丢在了球台边。

     他开始纠结是接着等公交还是回去拿外套,其实那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外套,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或是很高的价值,只不过深泽有留恋旧物的习惯。来回一趟路程不近,但如果不立即去拿回来,周末结束再去找未必能找得到,甚至可能会被清洁人员直接当作垃圾丢掉。现在回去的话,他看了一眼手表——赶下一班公交还来得及,于是迈开脚步原路返回。


     虽然已经进入了夏末,偶尔会有一两阵凉风吹过,但天气总体还是比较炎热,深泽辰哉背着一堆东西越走越热,心里又不住地埋怨自己,心情随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变得愈发烦躁。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自行车道上传来。

     岩本照觉得不只是他,任何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看到旁边人行道上深泽辰哉那一副苦大仇深中带点委屈的脸色都会想要停下来问一句怎么了,于是他稳稳地把车刹在深泽旁边,这样问道。

     “外套忘拿了。”深泽辰哉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委屈,明明这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和岩本照又没有什么关系。

     “我去帮你拿,你到公交站那边坐着等我。”

     没等深泽辰哉推托一下或是道一句谢谢,岩本照已经推着车过马路转变方向,往学校那边骑了过去,急切得仿佛是他丢了外套。真正的失主反而在原地愣了一会,坐到公交站台下的座椅上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告诉他外套丢在了哪里,开始担心他会白跑一趟。


     夕阳的余晖很快铺满了整个街道,深泽辰哉被照得昏昏欲睡时,一串清亮的自行车铃声把他惊醒,侧目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岩本照逆着光从街道另一头骑着车过来,肩上挂着深泽辰哉的外套 ,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给你。”

     不知怎么地,深泽辰哉被打破的壳这一刻又突然重新合上,他微微弯腰、诚恳地说着谢谢,用脸上的冷漠掩饰胸腔里一阵不正常的悸动。抬起头的时候他们四目相对,他想,岩本照和他都是明白原因的。只是一个假装不知道,上了刚到站的公交,另一个假装不在意,骑进了阳光深处。


     那个周末结束以后,回到学校的两个人如往常一样相互陪伴着走在校园里,只是默契地都不提起关于那次乒乓球比赛,好像它并没有发生过,那件外套也没有再出现在深泽辰哉身上,也许是因为夏天终于过完了,秋风夹杂着落叶袭来,那件衣服伴随着夏天最后的夕阳一起留在了回忆里。


     再回到校园里的时候,熟悉起来的少男少女开始探索“喜欢”和“爱”这些美好的情愫,尽管他们还没有长到能够清晰辨别它们的年纪,但还是会带着对异性的欣赏和好奇面红心跳或是冲动直接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感情,然后收获被拒绝的泪水或是对方轻轻一个点头带来的幸福。


     深泽辰哉所在的班级里也不乏这种场面,但他总是在教室的后方,托着腮,眯起眼睛微笑着当好一个沉默的观众,仿佛是影视剧里打酱油的路人,一言不发地路过他人悸动的青春。

     和他扮演着相似角色的是岩本照,但与他不同的是,岩本照的课余时间总是流连于舞蹈社团和各种各样的运动中,再加上那张脸不笑的时候确实有点凶,所以身边围绕的几乎都是男生。深泽辰哉除了体育课和之前练习乒乓球的时间以外几乎不怎么运动,下课时总是一个人恹恹地趴在位置上睡觉或是阖眼休息,他的脾气很好,旁边的人偶尔拍拍他询问一些学习上的问题,他也会立即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温柔地讲解题目,从来也不嫌弃别人理解得慢或是问题太多。时间久了,他的名字时常也会出现在女孩子们私下的对话中。


     初中过到三分之二,深泽辰哉才意识到时间过得究竟有多快,还剩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又要升学了,这多半意味着又一次离别,他觉得自己在这次分别一定能做到波澜不惊,大不了到了高中再过一段时间孤独的生活,总会习惯的。



     “喏,这是今天的作业。”

     岩本照刚打完篮球,浑身汗津津的,费了一番力气把右手抱着的球腾到左手扶着的自行车车把上才勉强接过了深泽辰哉递给他的那张纸,纸上写着的是今天的作业。好像最近这段时间,深泽辰哉莫名开始关心起他的学习来,每天放学回家都会给他一份自己记下来的作业清单。

     “谢谢你。”岩本照看着那上面漂亮的字迹,心想这么多估计今晚又要熬夜。

      “没事。”转眼间走到了两个人惯例道别的岔路口,深泽辰哉还是没忍住,“快要结业考试了,加油。”

      没等岩本照回答,他就匆匆走进了通向自己家的那条小路,剩下岩本照一个人站在路口,左手扶着自行车,右手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看着面前熟悉的路却仿佛第一次到来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学生时代的时间流逝速度有着流动的标准,往往身处其中时觉得一成不变的课业生活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即将离开的时候又会想那么单纯快乐的时光怎么倏地一下就与自己擦肩而过了呢。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相同的感受,但深泽辰哉拿到毕业证,站在那片熟悉的操场上与这一段短暂时光告别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当时班里其他同学几乎都在校园里拍照留念,或哭或笑地闹作一团,他独自领了毕业证来到操场上,静静地走了一圈,即将出去时看到岩本照坐在最低一阶的看台上望着他。


      “你领完毕业证了吗?”深泽辰哉微微仰起头,冲他挥了挥手中单薄的证书。

      “领完了。”岩本照指了指自己肩上的书包,示意毕业证在里面,“你是要回家了吗?”

      深泽辰哉点了点头。

      岩本照想问要不要一起,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让他说不出来。


      深泽辰哉想的是要不要把他叫下来拥抱一下,也算两人的告别,毕竟他们很可能不会升入同一所高中,而且父母也说如果他考上了理想的那所学校就搬家去更靠近的地方以方便他日后的学习。


      这些事他还没有告诉岩本照,原本打算考完试再说的,谁知道那一场考试其实就是分别,无论考完还是否要回到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或是什么事,考试结束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要与彼此和大多数的同学分道扬镳,也要跟自己人生中这一段珍贵旅程告别,踏上前往下一个站点的列车。


      深泽辰哉明白自己也不会是例外,所以他抬头笑了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快说啊,有没有?”


      深泽辰哉的记忆突然有些混乱,他不记得岩本照曾经这样问过他,耳边也不像那个熟悉的声音。

      “深泽,你是不是把脑子学坏了?玩个游戏走神这么久。”深泽辰哉的室友渡边翔太一边说一边拿草稿纸卷了个纸筒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还以为你是突然脑子开窍了放下论文要跟我们玩个小游戏,结果一轮到你惩罚就走神,想什么呢?”

       深泽辰哉看着眼前摆着的真心话大冒险纸牌和指向自己的转盘指针,苦笑着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事情。现在立即接受惩罚。”

      “我看已经有答案了吧。”另一个室友阿部亮平托着腮笑着看他,“刚刚是不是在想你喜欢的那个人。”

      “噢我想起来了,就你之前有一个晚上做梦一边哭一边喊的那个名字。”渡边翔太眯起眼睛努力回想,“叫什么来着?”

       “岩本照。”阿部给出正确答案。


      深泽辰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因为他对那个梦的记忆也十分深刻。


      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脸红,他还是努力正色解释:“其实是那段时间各种考试和实验堆在一起压力太大了,有一门很重要的课又没有拿到预期的成绩,所以梦到他和那段比较放松的时光的时候就有点崩溃。”深泽辰哉说的的确是实话,不过看阿部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不信。


      渡边翔太则直接开始收拾桌上的卡牌:“行了,也玩这么久了,都休息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虽然我没课。”他是艺术学院学设计的学生,因为入学迟到了一周被分到医学院的最后一间宿舍,和阿部、深泽成为了室友,每天看着他们在学海里溺水,倒也过得挺开心。


      他收拾的时候深泽已经躺上了床,阖着眼睛但没有睡着,在大脑中搜索初中毕业以后那些与岩本有关的少得可怜的记忆。


      初中毕业以后深泽与岩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见过面,只是见面次数少得可怜,第一次是高二的一次学业联考,临近的几所高中都参加了这次考试。深泽被分在靠近楼梯的一间考场,每个考场外都贴了考生名单,他方便看到的只有同一层的另外两个考场,那次考试的间歇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在考场里闭眼休息,而是一趟又一趟地去厕所,一边走一边扭头试图看清另外两个考场墙壁上贴的名单。

      只是水喝得有点多,他这样安慰自己。在水杯只下去不到一半而自己已经跑了四趟厕所的情况下,他终于认命般地坐下来,看着桌上摆的直尺铅笔开始思考下一场是什么考试。

      监考老师走到门口,深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恰好离开,正在往另一边走,他突然指尖发麻,拿起水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修长的手指掐在水杯边沿,显现出一种无力的苍白。


      深泽辰哉后来在与室友们说起以前的学习生活时经常会提到那场考试,他总是会无奈地笑着说,那次联考的题难度是真的很大,大到让他即使考上了心仪的医学院也仍然对它耿耿于怀,甚至梦里都总会出现当时的考场和座位。

      “要是能再考一次就好了。”深泽会在梦醒时自己小声感叹,不过他也明白逝去的总是回不来。


      另外一次见面就是学业考试以前,那个场景早已经被深泽刻在脑海里,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特意去看他,更没有想到那个人是岩本照。所以他舍不得忘记。

  


      “你能不能别长吁短叹的,年纪轻轻像个老爷爷一样。”渡边的吐槽把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你要去干嘛啊?”深泽看他床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衣服,不禁发问。

      “见个朋友。”渡边一边调整自己头上的毛线帽,一边爽快地回答。

      深泽闻言一个翻身扒住床边的护栏,从床边探出脑袋:“那你说,有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叫我出去玩,我要不要去?”

      “要是我我肯定不会去,因为我觉得尴尬而且很累。”他回头看着深泽,“不过我建议你去,你今天总是走神应该都是因为这个朋友吧?”

      深泽点点头。

      “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最好还是去一趟,这样也有助于你认清自己的感情,否则你以后还会为此感到纠结。”渡边翔太利索地换好鞋子,“我先走了,祝你顺利。”


      看着渡边离开,深泽一个翻身平躺在床上,两手交叠枕在脑后,又开始出神。他觉得自己既不能算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也不能算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现实生活中需要他去做的具体事情他都会负责到底,并且尽力把它们做到最好。但一到自己的感情问题,他就只有逃避这一个选择,无论是意识到自己的喜欢或是别人对自己的好感,他都会在第一时间落荒而逃,一个人慢慢消化自己的情绪,最终回到理智状态。究其原因,他既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伤害自己,理智是他保护自己的最佳武器,陷入一段感情这件事本身就会使深泽感到强烈的不安,他会认为那样种状态下的自己是不受本人掌控的,这使他感到危险。


       不过他不能总是逃避,尤其是关于岩本照,他说不清岩本照与别人相比究竟哪里不一样,但他必须得承认,在自己心里,岩本照的确与众不同。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深泽从来不会用任何世俗的标准去衡量岩本,虽然他要求自己做好那些,但在深泽的心里,岩本照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自由且优秀的人,即便他不符合社会上“优秀”的标准又如何呢?他始终在深泽的眼里闪闪发光,没有任何原因。


      眼看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深泽终于拿起手机回复了之前的消息。

      “我还好。”

      “或许我们可以见一面。”

      “如果你有空的话。”

      这一次回复来得很快,岩本照给他发来一家料理店的地址,说自己会在门口等着。

  


      于是时隔将近四年,两个人重逢在一家料理店门口,空气中充满饭菜的香味,一个热得满头大汗,一个饿得肚子咕咕作响,但看到对方的第一时间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你笑什么?”岩本照仿佛忘记自己的嘴角也向上翘起,轻轻拨了一下深泽辰哉的衣角问道。

      “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笑的朋友。”深泽辰哉坦诚相告,“他大夏天戴毛线帽出门,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确实挺好笑的。”岩本照带着他往店里走,脚步却停在包厢门口,“木村和铃木也在,我记得你和他们关系很好所以就忽略了提前告知,会介意吗?”

      木村幸和铃木清直,深泽辰哉初中时代除了岩本照以外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甚至后来与他们联系的次数要多过岩本照,好友重逢,他自然不会介意,冲岩本照轻轻摇了摇头,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深泽辰哉刚一露脸,里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初中时代就最爱开他玩笑的木村幸还是老样子,故意把手指放到嘴里吹了一声不成调子的口哨,笑着喊道:“早说是深泽要来,我们就一起去门口迎接了。”

       深泽坐到他对面,在寿喜锅的雾气中摘下眼镜,略微眯着眼像是带着怒意似的,其实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朵根:“那你早怎么不叫我?”

      “不是不叫你出来聚,我们的专业不同,你又是那么认真的人,怕经常叫你出来会打乱你正常的节奏。”木村幸一边说一边帮他摆好餐具,“我太了解你了,一叫你肯定来,然后回去一个人默默熬夜完成计划,什么也不说。”

      深泽辰哉微微笑着,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木村幸放下手中的东西,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今天你既然来了,那我们就不聊那些烦人的东西,谈点别的。”他抛给旁边的铃木一个眼神,铃木立即接下了话茬。

      “交女朋友没有?”

      深泽刚要拿起酒杯的手被问得停滞在半空,岩本照趁机拿饮料换了他手里的酒。

      “没有。”深泽喝了一口饮料,看了一眼岩本照,眼神里分明是在疑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喝酒,明明大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岩本照很明显地在躲他的眼神,又是去夹菜,又是放杯子,为自己营造忙作一团的假象。

      对面的木村幸扫了他们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开口道:“深泽,你现在饿不饿?不饿的话先来玩个游戏吧,我想玩很久了。”

      深泽辰哉点点头,又拿起杯子,岩本照给他换的是绿茶,曾经每到夏天就会出现在自己课桌上的饮料。

      “真心话大冒险,其实大家也都玩过,待会我转这个饮料瓶,瓶口对着谁谁就要按照自己的选择从对应的卡牌里抽一张,按照上面的要求回答问题或者完成大冒险。”木村幸一边说一边摆好卡牌和瓶子。


       又是这个,深泽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如果他没记错,距离渡边收起那副游戏卡牌还不到三个小时。

      “完不成的怎么办?”铃木发问。

      “罚酒。”木村低着头随口说完刚好对上岩本照的眼神,“不能喝的就来口芥末。”


      “那开始吧 。”深泽辰哉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木村幸作为他的好朋友,两个人都对彼此十分了解,但深泽实在太擅长观察一个人,他明白木村曾经一直想问却没有问的话,也看出了木村玩这个游戏的意图。其实木村给了他拒绝的机会,但深泽没有拒绝,因为他自己也想给那个问题找到一个答案,并且显而易见的,岩本照也想知道。


     也许是卡牌做的好,也许是木村的意志力过于强大,第一轮,红色的瓶口就停在了深泽辰哉面前。


     寿喜锅的汤汁沸腾着,雾气一层层地扑在深泽辰哉眼前,逼得他轻轻闭上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手指往对面一指:“懒得抽牌了,你问吧。”

      木村此时才明白自己那点撮合他们俩的心思早已经被看透,明白深泽辰哉的态度以后,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了点雀跃:“你有过爱过却没有说出口的恋人吗?”

      此话一出,餐桌上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

      “照,可以给我一杯酒吗?”深泽自己打破了沉默,向岩本照伸出手,“放心,我只喝一口。”

     岩本照闻言给他倒了一杯,接过来喝下一口,深泽开始回答刚刚的问题。

     “我想我是爱过他的,至少也深深地喜欢过。毕竟那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出现在自己最低谷的时候与自己相伴,我想不止我一个人会陷入爱吧。”深泽放下手中的酒杯,想要拿起那杯茶,但手却有点颤抖,索性放弃,直接把两条手臂都撑在身体后侧,又闭上眼,“我也承认在那以后也常常思念他,直到现在。如果要让现在的我再来定义对他的感情,我依然会说爱他,但我不希望这种爱被划分到世俗的分类里,就如同我不希望他被世俗的标准绑架一般,我永远爱他,与此同时,我祝福他得到属于自己的自由和幸福。”


      “好像废话太多了。”深泽笑了起来,目光转向岩本照,“任何人的爱于我而言都是枷锁,我自己的也是,所以我期望他做一只自由的鸟,就像他以前那样,骑着自行车,拎着一兜硬币告诉我钱攒够了要独自出去旅游。那样就很好。”

      岩本照也看着他,眼里盛着一片温柔的水,深泽辰哉在这水里荡漾了太久,回过神来饭局已经结束,木村和铃木已经各自回去,只剩他和岩本照并肩走在深夜的路灯下。


      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了一会,深泽辰哉才想起来他回答完那个问题以后木村着急圆场、铃木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还有后面他们回答的一些啼笑皆非的问题和完成的奇奇怪怪的游戏任务,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岩本照问完以后自己也笑了,他今晚并没来得及和深泽说很多话,问他两个问题还问得一模一样。

      深泽意识到他在笑什么又笑得更加厉害,于是两个人在路边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眼里都笑出了泪水。


      “感觉我们俩之间好像充满了错过呢。”岩本照擦拭着眼角。

      “照这么说的话,我会伤心的。在我的印象中,照和我之间的经历如果用一个词概括,那只能是美好。”深泽的语气十分认真。

      岩本照点点头:“跟你开玩笑的,我也觉得我们之间足够美好了。”尤其是听你说一直爱着我,后半句被他自己消了音。

      “所以以后也一直美好下去吧,岩本照先生。”深泽辰哉露出一个十足灿烂的笑,“时间不早了,我们都该回了。”


      挥挥手,两个人默契地往反方向走去,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深泽辰哉的手机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我懂得你说的一切。”

      “我会永远追求自由。”

      “下次再见一定要拥抱一下,中学毕业时我坐在看台上就想对你说这句话了。”



       深泽辰哉又笑起来,看吧,我就说我们之间并不是充满错过。但怎么只是轻轻一笑,眼泪就好像要冒出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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